作者:	丹•艾兰森
译者:	傲翔

化圆为方。

“是4！”艾米莎大声说。其他学生哄堂大笑。

詹姆斯看了他们一眼，叫他们安静。“太可笑了，艾米莎。再算一遍。”

“我是认真的，黄老师——你看！”

在四年级这些学生中，艾米莎不是最聪明的，但她很用功，而且绝不是那种故意调皮的捣蛋鬼。詹姆斯走过来检查她的做法。和别人一样，艾米莎在纸上用圆规画了一个圆，又用一根细绳和一把尺子量出它的周长和直径。今天，班级里在庆祝3月14日——圆周率日，学生们已经算出了结果。他们也就十岁左右，手拿一根细绳，结果自然也是千奇百怪，但艾米莎错得太离谱了。詹姆斯看着艾米莎重新测量她的圆：周长41.6厘米，直径10.4厘米。按照比例，这只能是个正方形，而非圆形。

“再画一个圆试试。”詹姆斯提示道。艾米莎换了一张纸，小心地重新画了个圆，然后测量：周长23.1厘米，直径7.4厘米。“3.1？”艾米莎问，听语气不是很确定。她拿起细绳，再去测量之前那个圆。

“非常好！”詹姆斯说，“另外那个就交给我吧。”

放学之后，詹姆斯仔细研究艾米莎画的图：一张普普通通的纸，上面画着一个圆，大小占了页面的四分之一，位置有些偏。他测量得很仔细：周长C =41.6厘米，直径d=10.4厘米，C/d = 4.0。等等，这张纸好像比一般的纸重一点儿，是不是还有点儿发光？

他下楼来到教研室，把那张纸复印了一份。两个圆看上去完全一样，詹姆斯又量了一次：直径还是10.4厘米，但周长变成了32.8厘米，C/d = 3.15。他又扫描了那幅图画，保存图像，打印出来，再量：直径10.4厘米，周长32.8厘米。不知道艾米莎画的圆究竟有什么古怪，但它的复制品一切正常。

这个不是圆的圆让他纠结了整整一夜。他那夭折的博士论文就是想写一种假想中的微粒，如果它作用于普通的日常事物，便会导致空间的扭曲。该不会是有一颗“奇异微子”撞到艾米莎的纸上了吧？

詹姆斯需要有人帮他参谋参谋，尽管一百个不愿意，但他明白，最合适的人选莫过于他的导师迈尔斯教授。他一直磨蹭到吃完晚餐——还喝了点儿烈酒——这才拿起电话。没错，迈尔斯还待在办公室里。

“我知道这个时间不太合适，但我想让你帮我看点儿东西，我相信你会感兴趣的。”

对方顿了顿，然后才开口：“詹姆斯？孩子王当腻了？”

“我能过去吗？”

“还记得物理系怎么走不？到楼下给我打电话，我给你开大门。”

开车去大学的路上，詹姆斯想起了他和迈尔斯的最后一次谈话。那是一个早春的夜晚，就像今天，詹姆斯收拾干净他在物理系的办公桌。他已经告诉迈尔斯自己决定离开了，迈尔斯什么都没说，但失望之情溢于言表。詹姆斯摘下最后一张自己的照片，听到有人走到他背后。

“有什么打算？”迈尔斯问。

“还不知道。但我打算去小学教书。”

“教书？”迈尔斯大声说道，“那些小鬼可比研究生笨多了！”接着，他的声音降下来，“你是全班里最聪明的一个，为什么要放弃？”

因为我越来越像你了—— 一个贪心的自大狂，除了自己的名声，什么都不放在心上，谁都不放在眼里。詹姆斯愤愤地想道，但他只是回答：“我已经决定了。”

之后几年，詹姆斯还在关注物理，只是他的研究还没有经过试验验证，不过，看起来也没法验证。迈尔斯则在物理学界陷入愈加碌碌无名的境地，但他的脾气依然粗暴生硬。詹姆斯不是他手下第一个没毕业就跑路的学生，肯定也不是最后一个。

和詹姆斯记忆中的一样，物理系大楼依然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电离味儿。迈尔斯办公室的大门也和从前一样开着，他又回到了从前那个研究小组所在的办公室。在迈尔斯身边工作，你很快就会发现自己很难看到两头的太阳。

“好吧，让我看看什么？帮你加点学分？”

詹姆斯忍不住笑了，“没错，差不多吧。你还记得我研究的项目吗？计算‘奇异微子’的横断面……”

“当然记得——你没能坚持下去，我很惭愧。”

“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，我不是来争论这个的。”詹姆斯静静地说。他让迈尔斯看了那个圆，说明了他的测量结果，然后看着他的前导师一遍一遍地测算。之后，迈尔斯站起身，关上了办公室的房门。

“你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吗？这可能是我的理论的第一个实验性证据。”

“是我们的理论。”詹姆斯提醒他。

“是的，当然，你发现了它，荣誉归你。把它交给我一段时间吧——我想看看温度和磁场的变化会不会影响到测量结果。”

在迈尔斯的话语里，有些东西让詹姆斯不太高兴，“算了，还是让我暂时保管吧。”他说着，拿起那张纸。

“等等，你还不知道它有多重要！”迈尔斯也抓住那张纸，用力一拽。

纸张撕裂的声音清晰可闻，房间里充斥着一道明亮的绿光。那张纸变得干枯、褶皱、越来越小，最后，在一阵微弱的嘶嘶声中，彻底消失了。那道超自然的绿光也不见了，只剩下两个男人呆呆地瞪着二人之间虚无的空间。

（译自 《自然》 ）